如今已是进到了今年的最后一月。
十二月初一。
平时这个时候,百姓在自己家中,都是有事婆娘干,没事※婆娘。等到来年的九十月份,就能诞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充实人丁。
但今年,至少中原的百姓,却是做不得那许多羞人的事情。
大量百姓已经在坞堡中待了有三、四个月,并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了后来什么话都敢聊,什么话都敢说。
可在人前那啥,终究还是让人臊的慌。
不过做不行,聊聊总是可以的。
几名上了岁数的老农户围住一个还年轻的后生,向其传授着自己的经验——
“婆娘,还是腿粗屁股大的好!”
“你们年轻人不懂事,都喜欢那竹竿腿!其实那样的正经不好!”
“记住!以后找婆娘,就要找走起路来都骚气哄哄扭着腰的!”
“……”
后生脸色通红:“可,可我家里都说了亲的,说好是要娶李家姑娘的。”
“嗷!原来是李家的!”
“那李家姑娘……啧,那两条腿是挺长的,但就是太瘦了,后生你以后怕不是要被硌的发疼!”
后生双眼迷茫,显然不明白姑娘瘦,为何自己会被硌。
而周围其他男子都是大笑起来,惹得旁边的婆娘堆也是频频侧目。
“一天天的,尽说些羞人的东西!”
“就是!唉?我们刚才聊到哪里了?哦!对!说到那男人,就要找精壮的!瘦些其实也无所谓,但要看着腰背,不能驼!那样的才有劲!”
“那不行!太有劲了,那不得嗷嗷叫?”
“嗷嗷叫还不好?那总比自己偷偷掉眼泪的强!”
“……”
魏延无语的听着这些话。
尤其是女子这边,便是他听着都羞的慌!
“嘶!这些人怎么尽聊这些?”
“不然呢?”
旁边的亲兵倒是不以为然,反而是笑的格外欢快。
“不聊这些男女之事,难不成要聊怎么耕田不成?”
魏延愈发不快:“就算不聊男耕女织,坞堡中都有庠序,去识些字不行吗?”
“将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亲兵和魏延相处久了,也不惧魏延,反而是和他讲起了道理。
“如今兵荒马乱的,能活一天是一天!讲究那么多做什么?就算是读了书,怕是也根本活不到用的那一天……陛下有句诗咋说的来着?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呸!你还敢拿陛下压我?”
魏延笑骂一声,却也不再纠结这些污言秽语。
其实魏延也不是抱怨这些话,不过是自己在发牢骚。
被困到这坞堡中许多日子,好多人或多或少其实都出了些问题。
年纪小的,还能将其强行撵到庠序中读书;年纪大的,可不就是聊聊一些平时不能聊的打发时间。
而且魏延发现,一聊这些,本来有些压抑的氛围立即快活起来。几家互有矛盾的百姓也是重新和好,变得没有冲突,没有争斗,格外平和美好……
但魏延身为此地最高将领,总不能是凑到百姓跟前去聊那些事情。
不然自己的身份放哪里?脸面放哪里?
“也不知陛下怎么就能做到那些。”
魏延想到刘邈。
别说这种环境。
便是行军途中,刘邈动辄都会聊些下流事情,可偏偏却无人觉得不对……当时觉得不以为然,现在想来,谁敢说这不是本事?
“走!回去继续玩樗蒲!”
“不是?将军?你还玩?”
亲兵都有些担忧。
“将军,你以后别再赌了!自从和你玩,就没见你赌赢过!”
“少废话!哪有天天输的道理?!”
“……”
魏延正要拉着亲兵回房间继续赌博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一声急促的声音爆裂开来!
“是程普将军派信使来了?”
魏延急冲冲的朝外走去。
无论如何,这总归是件新鲜事,当然是要跑着去迎接!
魏延登上坞堡的角楼,见到外面有一队汉军骑兵斥候,当即兴奋大喊:“是来了什么军令?莫不是要反击了?”
“非也!将军有令!让汝等继续坚守坞堡。”
“娘的!”
魏延偷偷骂了一声。
他在这坞堡内闲的屁都憋不出来,结果还要自己等?
一时间,魏延的语气冲了几分:“那你们过来是做什么?”
“将军派遣我等送来捷报!”
“什么捷报?”
“陛下与都督先在芒砀山大破袁军,斩其监军沮授!后又亲领骑兵前往青州,于胶东一战击败袁谭!全歼其兵马!”
魏延起初还没反应过来。
不过很快他的呼吸就急促起来,飘到空中成为白雾。
“当真?”
“当真!”
外面的汉军斥候显然也是理解魏延等人的处境。
“将军特意命我等将捷报告知汝等,就是想要让汝等莫要心急,也让坞堡中的百姓莫要心急!”
“陛下定然会战胜敌军!汝等勿忧也!”
冬日的寒冷固然煎熬。
但是温暖的春日已经有了来临的迹象!
魏延此时,浑身上下莫名一松!
这几个月来挤压的郁气,也在瞬间消失不见!
同样是在等待。
但之前,包括魏延在内,其实大都不知道自己在等些什么。
可现在,魏延知道了——
他们,在等待胜利!
并且,那胜利已经离的很近!
魏延忽然畅快大笑,对那些斥候也是换了一副面孔:“诸位行途艰难!不如进来吃顿热饭再走!”
“多谢好意!”
下方的汉军斥候朝着魏延挥了挥手。
“如这样的坞堡,此地还有几十个。里面的百姓,也还在等我等的消息!便不在将军这里留宿了!”
不过对方还是大喊——
“还望将军再忍耐一段时间!”
“待春暖花开,我等再相聚于汉地之上!”
“好!珍重!”
魏延满怀喜悦的目送一众斥候离去,便匆忙将刘邈在前线取胜的消息告知坞堡众人。
“陛下万岁!”
“大汉万胜!”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他们不知道沮授是谁,不知道胶东在哪。
但他们知道。
只要刘邈胜的越多,那他们重返和平的日子就越快!
魏延也是笑呵呵的拍着肚皮:“来人!今日奢侈些,烹羊宰鸡!为陛下庆功!”
“喏!”
中原大地上,不止一处的坞堡内都在同一天升腾起肉香,升腾起热气!
多少人的碗中今日都多了一份肉食,多了一些香料。
各处虽不能相通,但此刻所有人的情感竟然出奇的一致!
大汉就要胜利!
天下就要太平!
於皇时汉!
陟其高山,嶞山乔岳,允犹翕河。
敷天之下,裒时之对。
时汉之命!时汉之命!
各处的热闹的坞堡,升腾起一簇簇属于大汉的赤焰,在荒芜的大地上格外显眼!
与之相对的,是西线负责进攻的袁军。
淳于琼、袁春卿。
如周瑜所料,二人不得不专门分出士卒,去包围汉军一处处的坞堡。
同时这样的竖清壁野也让袁军根本得不到供给,只能是多余从河北往中原运粮。
明明西线战场不承担任何的作战任务,同时其士卒数量也远远不及中原战场,但其消耗的粮草,已经是隐隐有超过的驱使!
邺城不断发来询问的信件,但淳于琼和袁春卿却不知如何应对。
难不成,要放弃这些已经占领的土地?
这种事情,他们但凡敢做,袁绍就敢杀他们!
因为西线的推进,几乎是袁绍发动这场旷世战役之后的唯一战果!
不管这份战果有多么的沉重,他们也必须咬牙坚持下去!
这是要给袁绍的交代,也是给河北的交代!
但另一方面,这只有面子,没有里子的战果,也确实是让二人疲惫不堪。
尤其在听到芒砀山之战与胶东之战接连失败后,他二人都不免有些动摇。
“我等若是再无动作,回去后只怕非但无功,反而有过。”
更为老成的淳于琼却烦躁道:“就算知道,又能如何?”
“程普是个老乌龟!文聘是个铁王八!他们两个如今往那一蹲,谁能打过去?”
“而且寿春方向还有徐晃在那里驻扎,我等如今看似拿下了整个中原,实则反倒是被困在了这方寸之地!”
对如今的处境,淳于琼也是异常不满!
其实要破解这招,也很容易!
那便是袁绍撤军,慢慢消化中原,徐徐图之。
但袁绍此时,哪里有半点要退兵的意思?
袁春卿也知道以现在的局势和兵力而言,他们很难做出什么突破。
但万一呢?
尤其是汉军斥候如今弄得芒砀山之战和胶东之战的战果人尽皆知,难道就不能利用一番?
“将军,不如佯装撤退,然后引汉军来攻?”
“程普、文聘如今知晓刘邈获胜,万一急功近利追了上来,那岂不是破局之策?”
“……”
淳于琼思索片刻,觉得袁春卿之言也不是没有道理!
“既然如此,现在就撤?”
“倒也不必那么着急。”
袁春卿胜券在握:“临走前,可以强行攻破几处坞堡,杀人泄愤,演的像些!”
淳于琼当即赞同道:“理应如此!不然未免也太过显眼了些。”
袁春卿拿着舆图,指着魏延所在的坞堡——
“此处坞堡,乃是昔日颍川荀氏所立,比之他处,要格外大些,相应的,也要好攻一些。”
“其守将也不过无名之辈!不是什么厉害人物。”
“如今东线战场全军覆没,我西线一定要为陛下打出气势!让天下人知道,我袁氏才是天命所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