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学正说完,有些紧张地望向苏录,想看他会选州学还是县学。
海教谕同样紧张地望着苏录,虽然他不大可能选县学,但人总是要有梦想的……
苏录早已经拿定主意,便抱拳沉声道:“启禀学正,学生选择合江县学。”
“耶!”海教谕振臂欢呼。
“啊?!”水学正目瞪口呆。“等等,苏弘之,你搞清楚,州学各方面条件可比县学好多了!”
“学正说的是,不过学生想离家近点。”苏录却不为所动道。
水学正说得也没错,州学是比县学强一点,但那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教学质量都一塌糊涂。
想想吧,来州学就是水学正这个大混子教,还不如在县学里跟着海教谕,水平不说,至少治学严谨。
而且苏录准备进京跟王守仁继续深造,这是朱山长去年就安排好的,所以必须要请长假。这样的话,在州学县学有什么区别?
还不如把州学读书的机会让给其他同窗……
“你不再考虑考虑了?”水学正可怜巴巴道。
“不考虑了。”苏录摇摇头。
“唉……”水学正垂头丧气,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他还以为自己又要被苏录带飞一把呢,结果人家居然不来了。
海教谕便喜滋滋地将苏录的名字,端正写在自己学校第一位。
“下一个。”水学正打起精神道:“白云山,你选哪?”
“回学正,合江县学。”白云山毫不犹豫道。
“不是,你干什么?”水学正又遭了重重一击:“你家可是泸州的!”
“学生想离家远点。”便听白云山答道:“从小在爹娘眼皮底下,呆够了,想锻炼一下独立生活的能力。”
“你去合江可只能领半廪了……”水学正劝说道。
“学生不在乎。”白三少失笑道。
“留在州里挨贡的机会更大。”水学正还不死心。
“学生的志向是继续科举,不打算去坐监。”白云山依旧不为所动道。
“唉,好吧……”水学正郁闷地叹口气。
海教谕又喜滋滋地将白云山的名字写在第二名。
“下一个,苏盈之。”水学正有气无力道:“你不会也想离家近点吧?”
“是。”苏满回答道:“学生全家都在合江。”
“我就知道……”水学正人都麻了:“你也不在乎廪饩了?”
“是,还是留给更需要的同案吧。”苏满点头道。
海教谕吃吃笑着,写下苏满的名字。不放声大笑就已经是对老上司的尊重了……
“萧廷杰,你呢?”水学正要死要活地问道:“不会也要去合江县学吧?”
“不会的,元功要上也是上我们县学。”纳溪祝教谕笑归笑,心虚的一匹。
“不好意思教谕,我也想上合江县学。”萧廷杰歉意地对本县教谕抱拳道。
“我也一样。”许承业为免尴尬,直接抢答了。
“许同学,你愿来是我们的荣幸,”海教谕不得不提醒他。“但是本县增广生名额已满,你什么也领不到了。”
“不要紧的,寒家小有家产,不需要朝廷的补助。”许承业坚定道。
“我算是看出来了,合江县学没招满之前,咱们是甭想进人了。”祝教谕苦笑道。
其实他也可以理解,所谓‘嘤其鸣矣,求其友声’,当前三名都选择了合江县学,那里就成了最有吸引力的地方。
水学正还没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乔枫、程万舟等人先急眼了。
“许同学,你们自己没县学吗?上我们的县学干啥?”
尤其是乔枫,没想到自己考了十二名,居然要上不了自家的县学了!
“学正大人说可以自由选择的。”许承业一脸无辜,问道:“有规定说不可以选邻县的县学吗?”
“没有……”水学正摇摇头。
院试录取并不分地域,比方泸州每次都出三十多个秀才,而州学只有二十个名额,剩下十来个只能到下面的县学去,当然想上哪上哪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回倒反天罡,竟然没人选州学了。
“那就抱歉了,乔同学。”许承业抱拳道。
“都安静。”水学正喝止一声,继续询问下去。
“朱子和?”
“合江县学。”
“朱子恭?”水学正毫无波澜地问道。
“回学正,合江县学。”
“雷俊?”
“合江县学。”
“林之鸿?”
“学正,学生是合江来的。”林之鸿松了口气,幸亏我是第九。
第十名是邓登瀛,他可是苏录一手带飞的,自然也不作它选……
结果前十名,全都选了合江县学。
弄得苏录都不好意思了,早知如此,还不如选州学呢,那样还能多满足几个义子……
但话一出口就没法改了,不然肯定会乱套的。
最后,州学的两个廪生名额,归了第十一名的雷声远,和第十二名的乔枫。
两人却没有一点捡了大便宜的意思,沮丧得像是家里进贼了……
后面的选择就正常多了,有选州学的,也有选另外两个县学的。
程万舟、苏淡和王翀都选了州学。苏有才没得选,到最后就剩了一个州学的名额,自然就是他的了……
待到手下训导将苏有才的名字填上,这场令水学正尴尬的‘分校大会’终于结束了。
好在‘划水健将’调整心态都是强项,水学正将尴尬抛到脑后,对众生员道:
“后面还要举行在校生员的岁试,以及武学生的岁试,所以州县学都定在七月一日正式入学。接下来一个月,你们可以放松一下,干点自己一直想干但没时间干的事儿了。”
“遵命!”众生员如蒙大赦,终于可以享受一个毫无压力的假期了!
“去吧。”水教谕的心态就是好,摆摆手笑道:“要注意体统,不要玩得太出格,不然就算家里不惩罚你们,学校也会惩罚的。”
“是,我等告退!”众生员深深作揖,便兴高采烈出了学宫。
“走走,我们换个地方继续喝!”有年长的秀才便高声招呼道:“簪花宴上放不开,咱们今天一定要一醉方休!”
“同去同去!”众同案齐声应道:“同饮庆功酒,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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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朱子和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在家里躺着了,身上的中单也不是昨天那身了。
“我这是怎么回事儿?”他揉着发胀的脑袋,看着坐在一边的老爹和三叔。
“我还想问你呢!”朱玠没好气道:“昨天喝得烂醉如泥,让盈之弘之抬回来的,还吆喝着要去勾栏听曲,你给我丢死人了!”
“啊?我完全不记得了……”朱子和目瞪口呆道:“我四哥呢?他怎么样?”
“他去了还没回来……”朱玠黑着脸道:“你们两个没出息的东西,中个秀才就放浪成这样,将来中个举人是不是得上天?”
“儿子知道错了,酒果然是个坏东西,从今天开始戒酒!”朱子和赶忙发誓道。
“哼,成婚前敢去那种地方,我打断你的腿!”朱玠恨恨道。
“好了,二哥,他们寒窗十年,青钱万选,一朝放荡也是可以理解的。”朱璋劝住朱玠,沉声问朱子和道:“我问你个事儿,昨天收到个请帖,是提学大人送来的,说要登门拜访,你知道是啥子情况?”
“我还有事儿想问三叔呢。”朱子和却一下子来了精神,满脸委屈地看着朱璋道:“‘假说演绎法’是怎么回事?”
“什么什么易发?”朱璋听得一愣。
“还装傻,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朱子和气呼呼道:“我哥已经在簪花宴上,把你们的秘密公之于众了!”
“不是,我和弘之有什么秘密?”朱璋无语道。
“我哥说,就是你传他‘假说演绎法’,还将这法子与八股文融合起来,创造了一种新的文体!”朱子和道:“我哥的五经题就用了这种文体,大宗师倍加推崇,所以才会来造访的!”
“老天,老三,你藏得够深啊!”听朱子和说得有鼻子有眼,朱玠都信了。
“去去去,我自己怎么不知道?”朱璋没好气道:“肯定是弘之那臭小子编排我!”
“冤枉啊,学生怎么敢编排先生?”苏录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昨天他就想来跟朱璋说明一下的,无奈也喝了不少,只能先回去,今天一早就又来了。
“你来得正好,快说说那‘假说演绎法’是怎么回事?”这下轮到朱璋气呼呼了,“你说是我所创,我怎么不知道啊?”
“这名字确实不是先生起的,但内容都是先生所授,弟子总结加感悟出来的。”苏录笑嘻嘻道:“就像《论语》也不是孔子所作,但上头每一句话都是孔子说的呀。”
“那你说说,都是些什么内容?”朱璋问道。
“是。”苏录便将自己那套‘论文化写作法’,揉进朱璋传授的知识里,煞有介事道:
“学生初学《礼记》时,先生便教我以‘考据、义理、辞章’三重功夫治经……破题如立论点,承题若展论据,于起讲、入题处尤需辨章学术……学生便由此总结出了这个‘假说演绎法’……”
“是这样吗?”朱璋懵了。
ps.下一章还是晚一点,原因同上,今天多了5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