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洛帕克实验室里庆祝“索雷尔电气”大订单的香槟酒气尚未完全散尽,仅仅三天后,又一封来自巴黎的电报就被送到了托马斯·爱迪生的手中。
然而,这一次,电报的内容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诧异与被冒犯的愠怒。
电报是“巴黎爱迪生电灯公司”总经理查尔斯·弗格森发来的,内容简短却足以让爱迪生皱起眉头:
他颇为看好的年轻电气工程师,尼古拉·特斯拉,正式向公司提交了辞呈!
托马斯·爱迪生捏着电报纸,有些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特斯拉?他要走?”
他对这个来自奥地利的年轻人印象很深——在布达佩斯电话局担任过首席电工,改进过不少设备。
虽然有时想法过于天马行空,甚至带着点不切实际的执着,但不可否认,他是个难得的技术天才。
爱迪生原本的计划是让他在巴黎分公司历练几年,熟悉自己的直流电系统,然后调回美国总部,进入实验室。
这是一个被寄予厚望的培养路径。
爱迪生低声骂了一句:“愚蠢!”然后将电报扔在堆满零件和图纸的工作台上。
他感到一种被辜负的恼怒。
“巴黎爱迪生电灯公司”为特斯拉提供了平台和资源,正是他大展拳脚的时候,这个年轻人却选择了离开。
是因为薪水?还是受了别的什么蛊惑?巴黎那边灯红酒绿,诱惑太多,谁知道呢。
尽管不满,爱迪生的情绪也只是困惑和些微的失望。
一个特斯拉的离开,虽然可惜,但还不至于动摇“爱迪生电灯公司”的根基。
他手底下网罗了来自欧洲、美国的优秀工程师,不缺这一个特立独行的年轻人。
他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专注于眼前新型电灯泡灯丝的测试工作。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一次不成熟员工的选择失误。
然而,两天后,又一封来自巴黎的电报,像一把斧子,劈开了爱迪生刚刚恢复的平静。
这封电报不再是弗格森例行公事的汇报,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惊慌失措的味道:
“紧急情况!巴黎公司共计八名高级电气工程师、十五名助理工程师集体提交辞呈!
现在技术团队已经瘫痪!请求总部立即指示!
——弗格森”
爱迪生猛地从工作椅上站起来:“什么?!”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将电报凑到眼前,逐字逐句又看了一遍。
没错,不是一两个,是几乎全部!整个巴黎分公司的工程师团队,被人连根拔起了!
暴怒瞬间淹没了爱迪生!
他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露。
这绝不是偶然!这绝对是一场有预谋、有针对性的挖角行动!
是哪个该死的竞争对手?
是那个一直在和他打专利官司的威斯汀·豪斯?还是那个在英国搞交流电的费朗蒂?
或者是德国那边新冒出来的什么公司?
他们竟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直接挖走他的人才宝库!
爱迪生在实验室里咆哮着:“混蛋!这群背信弃义的混蛋!”
他声音震得玻璃器皿嗡嗡作响。
周围的助手和技术员们都吓得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大气不敢出——他们很少见到老板如此失态。
爱迪生一把抓过纸笔,他要立刻给弗格森回电。
他的笔尖几乎要戳破纸张,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怒火:“查!立刻给我查清楚!是谁在背后搞鬼!
动用一切资源,找出那个躲在阴影里的敌人!我要知道是哪个公司,哪个人!
找到他们,然后,给予最猛烈的打击!不惜一切代价!让他们知道挑衅的后果!”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幕后黑手得意的笑容,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辱。
巴黎市场是他的欧洲战略的桥头堡,刚刚接到的“索雷尔电气”的大订单更是证明了电灯普及的巨大潜力。
全世界的发明家都知道,所有的新玩意儿,只有征服了巴黎,才有资格征服欧洲。
在这个节骨眼上,技术团队被整体掏空,无异于在战场上被敌人端掉了指挥部。
这不仅意味着巴黎业务的停滞,更可能影响到整个欧洲市场的扩张,甚至动摇投资者对“爱迪生电灯公司”的信心。
接下来的几天,爱迪生无心工作,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雄狮,在实验室里焦躁地踱步,等待着巴黎的消息。
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个个竞争对手的名字和面孔,分析着他们的动机和能力。
他发誓,一旦找出元凶,一定要动用所有的商业、法律和舆论手段,将对方彻底击垮。
电报机的嘀嗒声再次响起,打破了实验室里令人窒息的沉默。
塞缪尔·英萨尔赶紧将新译出的电报纸递给爱迪生。
爱迪生几乎是抢了过去,目光急切地扫过上面的文字。
发报人依然是查尔斯·弗格森,但电报的内容,却让爱迪生瞬间僵立在原地——
“经紧急调查确认,集体辞职工程师,包括尼古拉·特斯拉在内,已全部加入‘索雷尔电气’公司。
重复,‘索雷尔电气’,我们刚刚签约的那家。据信,该公司由作家莱昂纳尔·索雷尔实际控制。完毕。
——弗格森”
“索雷尔电气?”爱迪生喃喃地念出这个名字。
他脸上的暴怒表情凝固了,然后又像被锤子敲过的冰块一样慢慢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发懵。
是他?那个几天前还被自己赞誉为“懂得未来”的年轻作家?
那个刚刚给自己送来了史无前例大订单的“合作伙伴”?
爱迪生低头,看着手中这张薄薄的电报纸,又抬头看了看对面的助手塞缪尔·英萨尔。
照亮欧洲的野心,技术团队的背叛,巨大的订单,潜在的敌人……
这几条原本毫不相干的线,此刻却诡异地交织在一起,而那个连接点,竟然是一个靠写剧本和成名的作家!
他利用我的灯,照亮了他的舞台,赢得了声誉;
然后,他用我的订单作为诱饵或者幌子,反过来挖走了我所有的工程师?
这算怎么回事?商业竞争?哪有竞争者发动商战之前先给敌人超过10万法郎的大订单的道理?
爱迪生一时间竟然完全无法理解这其中的逻辑。
生意场上的明枪暗箭他见过太多,但如此不合常理的手段,他闻所未闻。
一个作家,不好好待在书房里爬格子,跑来抢夺电气工程师?
这超出了他作为一个发明家兼资本家的所有认知范畴。
他颓然坐回工作椅上,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
向一个作家发起“最猛烈的商业打击”?这听起来像个笑话。
停止那5000枚灯泡的订单?那意味着违约和巨大的经济损失。
他看着窗外门洛帕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实验室里的电灯发出温暖的光芒,这曾是他自信和荣耀的象征。
沉默良久,爱迪生对等候在一旁的助手缓缓开口:“给弗格森回电,告诉他,暂时别对付‘索雷尔电气’。
还有,马上开始招聘新的电气工程师;这段时间,我们先从美国派几个人过去替他顶着。”
——————
就在托马斯·爱迪生为了订单焦头烂额的时候,巴黎也有人陷入了“订单危机”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