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阁,丑时正。
一楼,几个小丫鬟脸色发白,强忍恶心收拾满地鼠鼠碎尸。
墙上、梁上数道纵横交错的爪痕,触目惊心。
一人盯着痕迹看了半天,疑惑道:“方才,霁阁进来野猫了么?”
楼上。
许嫲嫲、晚絮一众人围在塌前,焦急低唤,“娘娘?娘娘~”
几人后方,朝颜绞着手指,脚尖微微掂起,一副想看看林寒酥怎样、却又不敢上前的模样。
她晓得.闯祸了。
声声低唤中,林寒酥长长的睫羽轻轻颤了颤,悠悠醒转,许是因为方才那幕太过惊悚,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让她暂时失去了那段记忆。
“娘娘!您终于醒了!”
“娘娘被老鼠吓到了吧,娘娘莫怕,丁都头正带人满府捕鼠呢。”
林寒酥隐隐想起点什么。
这时,许嫲嫲低声道:“幸好今晚朝颜娘子和娘娘同住,是她最先发现娘娘晕了过去.”
朝颜!
毛茸尖耳、蓬松狐尾!
狐狸精!
恰好,朝颜听到许嫲嫲提到自己,犹犹豫豫上前,唇瓣嗫嚅着唤了声,“姐姐~”
林寒酥没看见她还好,瞧见她凑了过来,登时吓得脸色煞白,连忙往床内缩去,“你别过来!”
朝颜不由定住脚步,慢慢低下了小脑袋。
这一下,把所有人都搞蒙了。
晚絮还以为娘娘还没从惊恐中缓解,忙道:“娘娘,已经没事了.”
可林寒酥哪敢向她们说实情。
还好,帮胸毛通禀的丫鬟在此时匆匆上了楼,“朝颜娘子,丁都头请您去涤缨园一趟。”
“哦~”
朝颜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又怯怯看了眼林寒酥,逃也似的转身跑了出去。
涤缨园,戟堂。
桌上的鼠笼内有一只普通黑鼠。
柱子上,还有一个.
为了防止灰鼠化回本形逃走,丁岁安在他两只耳朵上打了个孔,用绳子穿了,拴在房柱上。
朝颜赶过来,原想第一时间报告自己露馅这件事,却在看到灰鼠奇怪‘刑罚’后,惊讶的忘记了。
“相公,他是谁呀?”
正在忙活的丁岁安简单道:“妖怪,这是个鼠妖。”
朝颜“.”
丁岁安没察觉朝颜的异常,自顾从鼠笼黑鼠身上拔了一根鼠毛,又从灰鼠头上薅了一根,将两根一起递给朝颜,“朝颜,帮我做个莲心咒。”
“哦”
朝颜自己找个了墙角坐下,盘腿低头默默做起了莲心咒,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
少倾,莲心咒成。
丁岁安将一枚无心莲系在黑鼠身上,一枚放在灰鼠身上。
随后取了根细长银针,在黑鼠上戳了一下。
“吱吱~”
“嗷~”
鼠形鼠和人形鼠,齐齐发出一声惨叫。
丁岁安很满意,威胁灰鼠道:“待会,你若想趁着人多时改口,就是这个滋味。我便是不当众对你用刑,也有法子让你痛不欲生。”
“不敢不敢!绝对不敢!嘶~”
灰鼠双耳被穿,想要用点头的肢体动作强调自己会乖乖配合,却一不小心扯了耳,痛的连连抽气。
“朝颜,待会你提着鼠笼去后室,将这个任务交给你怎样?”
丁岁安说罢,不听朝颜回应。
转头看去小狐狸一个人坐在墙角,小脑袋埋的极低,像是做错了什么、又像是被别的小朋友孤立的孩子。
丁岁安连忙走近蹲下,才瞧见一颗颗泪珠正啪嗒啪嗒砸在她衣襟上,洇成深色小点,“咋了这是?”
“.”
朝颜缓缓抬头,一张小脸泪痕纵横,眼圈、鼻尖透着绯红。
和丁岁安对视一眼,她嘴角委屈地往下撇,嘴巴一扁,哇一声哭了出来,“相公~奴奴奴奴想姑姑了,奴奴想回重阴山呜呜呜呜”
“怎了怎了?谁欺负你了?”
丁岁安张臂将朝颜揽入怀里,可这一下,她却哭的更痛了。
“奴奴.呜呜,奴奴.露馅了,姐姐呜呜”
听到‘露馅’二字,丁岁安便猜到怎回事了。
便拉着朝颜走远了点,启动寂铃,隔绝声音。
“姐姐她很讨厌我呜呜”
“不是讨厌,想必是被吓到了。”
“相公你别哄我了你们没毛的猴子,呜呜就是不喜欢我们,要将我们赶,赶尽杀绝。要不是,我,我当初下了同生咒,相公早就把我杀了.”
自己脑补一番,小身子哭的一抽一抽的。
说不出的可怜。
丁岁安一想,大概是朝颜刚被林寒酥发现,心中正忐忑不安、不知所措,来到戟堂恰巧又看见他在对灰鼠用刑再联想自己的来历,瞬间没了安全感。
“朝颜和别人不一样。那灰鼠害人,朝颜又没害过人。”
丁岁安绞尽脑汁安慰着。
朝颜闻言仰起泪脸,眼尾泛红,“那,那我偷看你和姐姐练功算害人么?”
“不算.”
“那我,还能再看么?”
“不能!”
“那不能看,我怎么学习呀”
“你想学,我可以直接教你呀!我什么知识不会?”
“呃”朝颜抽泣渐止,湿漉漉的狭长狐眼左右看了看,大约觉得现在这个地方练不了功,“那,那我们换个地方,相公教奴奴知识吧.”
又自称奴奴了,那就代表没事了。
但该说不说,小狐狸是真勤奋啊!
丁岁安今晚当然没时间教朝颜知识!
接下来,还有场大戏呢。
丑时正一刻。
意外和李凤饶一起赶过来的同知侯德贤,在涤缨园内看见丁岁安的第一句便是,“丁都头,你最好真的有‘好可怕好危险’的大事要禀!”
“自然,诸位且随我来!”
丁岁安引着众人走入戟堂,李凤饶刚踏入一步,不由一怔,脸色瞬间煞白。
落后一步的侯同知和他的反应差不多,却也是他最先吼了起来,“丁都头!你疯了不成!怎可如此对待国教仙师!”
说罢,他连忙跑到灰鼠身前,想要解救,又无从下手,只好连连对灰鼠道:“仙师恕罪!本官可和他不熟,今晚的事,本官也并不知情。”
厉百程、云虚、神虚等人皆一脸错愕。
就连智胜,也不解的看向了丁岁安。
不满归不满,但你如此虐待一名国教修士.并且,还邀请大伙来看!
这就丧心病狂了啊!
不料,丁岁安却对诚惶诚恐的侯同知道:“侯大人,你还是先别表忠心了,不然,待会你要尴尬。”
侯同知必须得表现的很生气,才不会被国教怪罪、不被丁岁安连累,“你,简直是胆大包天,快快为仙师松绑!”
“灰鼠,变吧,变回本形,向诸位大人说说,你们是如何害了郝掌教!”
“.”
已被折腾惨的灰鼠,原本已没了心气,此刻却又被侯同知这番做派激起了一丝希望。
正想着如何逆风翻盘,忽觉尾椎一股钻心刺痛。
“嗷~”
紧接又一下。
“嗷~”
侯同知被吓了一跳,一蹦老远。
“嗷~我变!我变!”
灰鼠再也没了别的想法,只想对方赶快停手。
众目睽睽之下他浑身剧抖,身形一寸寸缩小,唇上两撇八字胡却越来越细、越来越长。
直至最终,变成了一撮鼠须。
因双耳被穿,变回本形的灰鼠凌空挂在柱身之上。
后室的朝颜,可能不清楚前头情况,又多戳了一下。
“吱吱~大爷啊,我都变回老鼠了,让她别再戳了行么”
戟堂内,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