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宁狼狈极了,头发沾了些雨水,鞋面上也是泥泞,唯独衣裳瞧着倒还干净。
江朝渊二人到时,就见她安静坐在椅子上跟来做客的人似的,反倒是她身旁站着个人被五花大绑,就连脚边那只油光水亮的大黑狗,也被捆了四肢栓了嘴,倒在地上满是凶狠的呜呜直叫。
江朝渊面无表情。
陈钱连忙低声解释:“龚昂他们瞧见她时想要抓她,她自己就束手就擒了,之前她那毛病特殊,也不知道到底忌些什么……”
他们也是怕人还没抓回来,就又跟上次一样犯了病,所以谁也没敢动她。
反倒是这狗,凶的够呛。
孟宁瞧见二人进来,白净脸蛋望过来:“江大人,我上次与您说的已经够清楚了,不管我父亲怎么死的,我无意复仇,也不想掺和朝中的事,您今日为何还要让人来抓我?”
江朝渊看着她说道:“你病体未愈,为何出门。”
“大人只说让我不得离开奉陵,可不曾说过我连房门都不能踏出半步,将军叼走了姑母的账本,难不成我寻个狗也要和大人先打声招呼吗?”
孟宁依旧是轻声细语,但任谁都能听出她语气之中恼讽。
江朝渊踅身看向一旁:“怎么回事。”
龚昂在旁连忙开口:“大人莫信她,那狗的确是叼着东西出来的,可那么大的雨却直奔巷口的药铺。她一路过去之后,不仅与那铺子的大夫说了话,二人还交换了东西,属下也是怕她送了消息出去,这才命人将他们拿回来。”
孟宁那般好性子的人也险些气笑,转脸一拂袖摆,“我家将军撞翻了邵大夫的药架子,不需要赔银子?”
“我身上未带银钱,不过是留了个信物以作抵押,邵大夫又给我写了张损失的药单子好回头算账,是碍着几位大人了?”
旁边被绑了的正是那位邵大夫,他遭了无妄之灾,五花大绑下嘴也被堵上了,这会儿急的呜呜直叫。
“东西呢?”江朝渊开口。
龚昂连忙送上前。
江朝渊瞧了瞧,是块成色看上去不怎么好,还缺了半个角的青灰色玉玦,而压在玉下面的纸张上,的确是写着药材和相对应的价钱。
他皱了皱眉,示意让人取了那邵大夫口中之物。
邵大夫嘴里松开,牙都带出了血,却只是急声道:“这位大人,我和孟小娘子虽然相识,那也只是替她和她弟弟看过诊。”
“将军今天撞翻的药材都是些好药,孟小娘子这才押了东西给我,结果那几个大人就冲了进来直接将我们绑了,小人实在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啊。”
“胡说八道!”
龚昂厉声斥道,“你们要没什么,那狗怎么不去别家,对直就往你家跑?”
孟家可在福来巷尾,离那药铺中间隔了一大片荒地,还有整条巷子,途中经过好些人家,可那狗跟没瞧见似的,顶着大雨只往那药铺子跑。
邵大夫哭丧着脸:“这狗本来就是我家的啊,只是之前不小心咬伤了病人,我夫人不准留它想要打死,是被孟小娘子拦住捡了回去,还给改了名字。”
“我那闺女心软,隔三差五就偷偷给它喂吃的,它三五不时也会叼些东西给我闺女,上回还叼回去一条老大的长虫,这事儿福来巷的人可都知道。”
龚昂面色青了青:“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大人你哪给小人机会说了?”
邵大夫摆在店里阴干的药材贵的慌,被那狗一通糟蹋,沾了泥水毁了大半。
他当时抽棍子就想打这畜生,是孟小娘子心疼将军答应赔偿,他们才想着那药材各算一半,结果好家伙,才将药材价钱写好,一群人就冲了进来,二话不说直接就给他捆了。
见江朝渊他们脸色沉下来,龚昂脸露急色。
之前看押应钟失手,本就已经被大人训斥不喜,今日又闹出这种笑话,他恼羞成怒对着孟宁:“那你呢,他堵了嘴,你可没堵!”
“我是没有,但我说了我找账本,你们信吗?”
“谁知那账本真假…”
“不是账本假,是你们这位江大人怀疑我,所以稍有举动便刺了你们的眼,不问青红皂白就先拿人。”
孟宁嫋嫋纤弱,声音也依旧不高,可看向江朝渊,却字字都说的分明,
“我和江家有仇,也知道你们入奉陵为何,我欲避嫌,所以之前你来找我时才坦言相告,任你予求。”
“哪怕那日裕丰斋里你险些害我性命,我和姑母也未曾深究,可这不意味着江大人的人能视我为犯人,一而再再而三肆意动手。”
江朝渊视线落在她身上:“你来此,是故意的。”
“是。”
孟宁轻仰着头,“江大人的人下次若再毫无证据,朝我下手,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她顿了顿,说道,
“孟家没了,我和阿弟能活下来,从来都不是靠着谁的怜悯,我只想安稳生活,若我不能安稳,那江大人恐怕也不会太顺遂。”
江朝渊看她:“你要挟我?”
“不敢。”孟宁眸光炯然,白皙下颚轻扬,“我只是好奇,若是有机会让左相他们污名,或是更进一步,陈王愿不愿意拿江大人的命来换。”
她的嗓音太轻柔了,连说话都是一如既往的细声细气,柔嫋身形站在那,周围谁都能比她高上一头。
但她脸上半点怯色也无,说出来的话更是让所有人的屏息。
江朝渊喉间呵了声,身形瞬间靠近时,本还疏冷惫懒收敛干净,眼尾都透着凛厉,低头时让人隐生畏惧。
“你可以试试。”
二人一高一低,目光彼此直视,气氛凝沉间,都未怒然厉声,却见刀光剑影。
外间有急促脚步声靠近,却是有人进来。
“大人,不好了,街口出事了。”
所有人都是看了过去,原本站在一旁瞧热闹的冯辛宏神色一肃,扭头道:“有人劫尸体?”
“不,不是,是起火了!”
那人脸色慌乱,“刚才吴大人去街口时,挂着尸体的棚架不知道怎么突然塌了,紧接着看守应钟尸体的人身上就起了火。”
“那火,那火怎么都扑不灭,惹了好些人过去,现在都在说是因为他们辱人尸骨遭了天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