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宫,在无数的巨物环绕之下。
    一片寂静之中。
    萧清风立于王座上,沉默等待着三日后的到来。
    陡然。
    他睁开了眼。
    属于“羽”的气息在移动。
    不仅仅如此,那个院落内的三人都在移动,一男正在迅速赶往城外,两女则是朝着西城而去。
    “找死?”
    萧清风微微眯起眼。
    他的眼神聚集在男人的身上,他想不通,羽为什么要出来,在院里还能多活两日,现在出来,他便可以直接去杀死此人。
    罢了,不必想太多。
    萧清风立刻起身,冥国的风在他身后呼啸震荡,带来毁天灭地的气息。
    他拿起日月晷,转瞬离开了皇宫,去往了感知到羽名号的地方。
    如今他掌握大半冥国,自可随时降临。
    “嗯?”
    事情并未如他预想般顺畅,那些数目始终对不上,莫名其妙消散的冥国之灵,此刻竟前赴后继地浮现,阻隔在他的前方。
    一个,十个,百个,它们嘶吼着,最后彼此纠缠凝结,化为一团庞大而扭曲的漆黑阴影,横亘在他面前。
    萧清风停下脚步,眼神漠然地看着这团挣扎的阴影,如同在看一群聚集的蝼蚁。
    “恰好。”他冰冷地道:“省得我再费心去找。”
    他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轻轻挥动了手中的日月晷。
    轰!
    毁灭性的爆炸并非从外部冲击,而是自那巨大的黑影内部猛然迸发,漆黑的灵体碎片如同被无形巨力撕扯,伴随着无数凄厉到极致的尖嚎,向四周迸射。
    灵们在挣扎,四散而开,狰狞着吃人的口,一个接一个地冲向萧清风。
    萧清风的目光扫过黑影中那些扭曲的面孔,他确实认识其中的一些灵,那个头上生着犄角的灵,他是记得的,在冥国冰冷的大雾中,这个灵数次与他并肩跪伏,用颤抖而虔诚的声音一同祷告,祈求着冥君的归来。
    但如今他才是冥君,那些灵也不再是同伴。
    日月晷在他手中微微转动,宛若水泡破开般漏气的声音不断的传出。
    一个又一个的灵,包括犄角灵,在半步瑶光的威力下瞬间消散,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萧清风并不太着急,在他眼中,对方和蝼蚁差不太多,不过是一个四境,五境左右的.为什么这么弱?
    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
    羽是一个比他更早来到冥国的人,他化生了冥国之灵,得到了冥国之灵的记忆。
    彼时羽离开冥国之时就已是六境,否则羽走不了死路,可如今多年过去了,羽重回冥国,怎么可能是五境?
    按照冥国开启的时间算,羽进入冥国的那一次,已经是一千七百多年的事情了,六境开阳才应当有如此寿元。
    那为什么不远处的人才如此境界?
    萧清风立刻意识到自己或许上当了,权柄又启,黑色的灵鱼贯而出,冥国本就阴沉的天更加的压抑。
    另外两人正在往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不。
    更不对了。
    其他两人,境界也同样差不太多。
    到底怎么回事!?
    萧清风皱起眉。
    可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复杂,不管这个羽是因为什么才变成如今境界,又不管这三人到底谁是羽。
    全部杀死就可以了。
    属于他的黑暗之灵倾巢而出,太古时代留下的巨型生物自冥宫走出,遮天蔽日的翅膀几乎掩盖了整个天空,这群由他化生而来的灵,直直的去往另外两名女子去往的地方。
    萧清风回过头,继续看向不远处的羽。
    他不再犹豫,一步天涯,转瞬追着羽离开了冥国。
    巨大的城外,那一座古朴的石桥并未受到冥河出的影响,依然残破枯败,仿佛不存在于现在与过去。
    羽身披黑袍,正在赶往城外桥上。
    那桥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萧清风与路长远想的一样,他不信冥君放弃了自己的国,只觉冥君是被困回不来自己的国罢了。
    那冥君大概率在国内是留有属于她的权柄。
    灵们不知道,萧清风找了这么久也没找到。
    羽.知道?!
    那座桥?
    因为这座桥在西城外,梅昭昭当时便是经过此桥才进入西城,而这座桥不在冥国之内,灵又不会离开冥国,所以化生为灵的萧清风的确对这座桥没有太多的印象。
    萧清风不由得想起许多年前,修道之时听过的某些传闻。
    桥是连接人与死亡的纽带,走过桥,可召回已死之人。
    羽要召回冥君?
    萧清风心头巨震,这的确是现在最可能的猜测。
    他猛地抬起头,天空似乎有一颗星星自冥国外闪烁,穿破了虚无,在冥国的空中也现行而来。
    冥君的道从来就不曾远去,一直存于冥国之中,萧清风心知肚明这一点,可冥君的道之前都只是无主的状态,现在怎么会突然颤动?
    “可笑!当我是摆设不成!?”
    石桥!!!
    萧清风立刻回神,以最快的速度扭转日月晷,他的法则彻底暴动。
    摧枯拉朽的半步瑶光之力转瞬即至。
    那是此方修仙界的道尽头之力,于天空点亮道星的力量,巨大的,仿佛要将整个冥国翻转过来的力带着绝无仅有的死气悍然冲破了囚笼,笔直的划过一道直线。
    砰。
    声音很轻,却响彻了整个冥河。
    萧清风修化生道,此道并非攻伐无双,也并非如同红鸾祖师的幻月道一般炼虚为实,只是有着极为厉害的复生手段,但他终究是半步瑶光,他的法不是五境能抵抗的。
    羽的黑袍在狂卷的风中猎作响,身体被无形的巨力定格在半空,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他周身被彻底凝固。
    所以他只能看着,看着那代表瑶光的血色弧线奔涌而来。
    疼痛立刻席卷而来,他像一颗被射落的鸦,石桥就在前方的不远处,但是他来不及上桥。
    片刻的距离仿佛咫尺天涯。
    羽最终落下,砸在冰冷破碎的冥土上,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微弱的仿佛从未存在过。
    佛说,化作石桥,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书生可得机会见卖豆腐的女子。
    然书生抱着石桥淹死。
    冥君说,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终会归来。
    书生死在了石桥上,死亡是冥君的道,桥是连接生与死亡的纽带。
    萧清风已经断定自己猜想的没错,羽要自石桥上将冥君召回,所以冥君的道才在天空闪烁,那些对不上数目的灵也正是因为冥君道的呼唤,所以前来阻止他。
    “未免太小看了我。”
    萧清风缓缓的站立在天空,手中蓦地出现了一把骨刃。
    他要砍下羽的头颅,杀死太子,彻底窃夺冥国,完成最后一环。
    “嗯?”
    萧清风突然冷笑一声,他伸出手,羽的身体缓缓的被举起,但是他没有急于砍下羽的头,而是再度流转日月晷。
    那座古老的石桥应声炸开。
    “不管你有什么手段,冥君都回不来了。”
    既然桥是连接冥君的纽带,他干脆将桥梁炸开,如此,纽带直接断裂,羽就算有着什么其他的手段,比如在桥上举行什么仪式,便也再也没有办法了。
    那么接下来。
    萧清风久违的体会到了兴奋的情绪,几百年的谋划终于要成功了。
    他当然可以直接捏死羽,但是这就不完美了。
    夺国之举,当然是要将太子枭首,这才能奠定新王的威望,于是他泛起骨刃,羽的身躯被束缚在他面前。
    他泛起了令人恐惧的,病态的笑。
    “四百年谋划,终究成矣,我能成道!!!”
    天空上的冥君之星似乎沉寂,不再闪烁光辉,取而代之的,是一颗红色的虚影之星。
    化生道!
    “旧王该被扫进历史的尘埃了!”
    萧清风挥舞骨刃,却陡然心头巨震,惊喝一声,随后猛然侧身。
    一根银色的针自羽的怀中疾驰而出,贴着他的耳而过,又很快凝结成了一个虚影。
    羽的黑袍在风下慢慢褪去,银色的长发现于黑暗之中,似是黑暗中的一抹光。
    苏幼绾嘴角溢了血,即便身受重伤倒也丝毫不惊慌:“师尊,弟子无能,需要仰仗师尊了。”
    慈航宫首徒苏幼绾,她的师尊并非是慈航宫主,而是久居于慈航宫的另一位恐怖大能,作为那位唯一的亲传弟子,那位不仅将自己的衣钵传给了苏幼绾,还将自己的一根银针送给了苏幼绾贴身保管。
    针化作了虚影,虚影手中出现无数的针,随后针缓缓凝聚,化为了一把修长的矛。
    虚影声音比苏幼绾的还要冷淡几分,她看着萧清风,不屑的道:“胆大包天。”
    针出。
    冥国的天仿佛被照亮,此处本应没有日月,却在此时,天上多了一轮刺骨冰寒的月亮。
    天空黑白相间的太阳是冥国的日,也是月,可此刻多了一轮清辉,便好似成了日月同天,不仅如此,那一轮清辉虽在客场,也只是由一道虚影使出,却似能掩盖冥国之日的光。
    没人知道这虚影的主人到底有多强,只是从此处方可窥见只鳞片爪。
    苏幼绾轻轻的念:“十六明月花针,绣残星,裂云河。”
    萧清风凄厉而且不可置信的声音穿破穹苍:“日月宫的十六明月花针,你到底是什么人!”
    语未落。
    针已至。
    月亮的清辉下,萧清风的身体彻底被摧毁而去。
    苏幼绾的面色却并未好看多少,而是紧紧的盯着萧清风消失的原地。
    刺啦。
    有什么东西被点燃,黑影支离破碎的缓缓汇聚,萧清风竟自虚无中凝聚蠕动,缓缓的重组了回来。
    他怨毒的看着苏幼绾。
    “你不会再有第二针了。”
    苏幼绾银发染血,少女整个人看起来破碎极了:“说不准呢,可即便没有第二针,也足够了。”
    足够了?
    什么足够了。
    萧清风这才注意到,面前之人,羽的位格消失了。
    换命法!
    此为命定天道之法!
    苏幼绾泛起一抹笑,这是她最大的弧度:“书生在石桥上淹死,桥是连接生与死的纽带,可是,冥君本来就没有死呀。”
    远处的一道光柱冲天而起。
    萧清风捂着胸口猛地回过头,羽的气息东城与西城的中央?
    该死。
    被骗了!
    吃了那位的十六明月花针一记,他虽未死,却也受了伤,如今有些投鼠忌器了。
    既然面前的少女并不是羽,那没必要再去赌对面有没有第二针。
    于是萧清风冷哼一声,冲天而起。
    苏幼绾自半空中坠落,少女闷哼一声,靠着碎裂石桥的残骸,轻轻的道:“幼绾能做的就这么多了。”